办理手续的柜台前，几个空闲着的置业顾问都不往郝可这边走，只是看着他。
  郝可也不管他们，径自来到一个窗口前坐下，把公文包往桌面上一放，拿出贴着房号的纸袋子：18602，交房款，贷款。
  窗口前负责接待的员工看见郝可的房号，欲言又止，问道：您是摇到2号的郝先生？
  对，是我。郝可一挑眉，有什么问题么？
  郝先生，我们暂时没法给你办理房屋合同，因为这个合同有一点问题。窗口员工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什么问题？
  房管局还没有批下来。窗口员工背诵领班教他的话术。
  没批下来你们就敢开盘？郝可笑了。
  只有这一个房子没批下来。窗口员工支支吾吾道。
  怎么，这房子里藏了宝了？就它一个没批下来？郝可冷笑道，我看3606也没批下来吧？
  窗口员工擦汗。
  要不然我现在联系媒体，找记者问问你们这样操作合适吗？郝可拿出手机。
  虽然他和媒体没有什么接触，但是他带过的学生家长干什么的都有，现在找一个也不是难事。
  郝先生，您别这样，您也知道，您的号有问题窗口员工心里十分冤枉，怎么老大都搞不定的人，让他一个小卒子在这里挡枪。
  我的号有什么问题？你们官网上公布的摇号选房结果，我就是18602，你别告诉我，你们官网被黑了？
  窗口员工嗫嚅了一下，被黑了确实也是话术之一！
  天啊，他绷不住了！
  随着郝可疾言厉色地质问，越来越多过来交房款的人往这边看来，还有少数几家媒体过来做后续报道的，也对着这个窗口露出了探究的神情。
  窗口员工只好站起来，一边道歉一边说他马上找人来解决郝可的问题。
  郝可双手抱臂，随便你找，理在他这边，他一点不带虚的！
  今天，他一定要把房屋合同办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也算是给凌旭打了个前哨战。
  窗口员工进去了一会儿，郝可听见里面传来领班的嚷嚷声：让他进来见我！
  很快，窗口员工便走了出来，来到郝可面前，灰溜溜地说道：郝先生，我们领导让你进去聊一下。
  郝可吃过了私下聊的亏，不可能再吃一次，他板起脸，往椅子上一坐：叫他出来见我，我不会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见他。
  这时，一个人挤到郝可身后，兴奋地说：郝老师，我可算找到你了。
  郝可一愣，回过头：怎么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欧阳阳那个在S市都市报工作的小舅娄文升。
  郝可顿时警惕起来，他记得娄文升曾经找舒小姐打探过凌旭的消息，似乎对凌旭的身份十分好奇。
  哈哈，郝老师，真巧么不是，我是社里派来报道梧桐树湾三期开盘情况的特派记者。
  这样啊。郝可心想，那你干嘛说可算找到你了，目的性能更明显一点吗。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在窗口员工看来，这个记者却是郝可找来的外援，如果他们不认真对待郝可的诉求，很有可能明天、不、今天就见报了。
  窗口员工匆匆赶回到VIP接待室内，来到正在和黄老板签订房屋合同的领班身边，弯下腰，跟他耳语了几句。
  什么？他竟然还找记者来？领班大怒，一拍扶手，引得对面两位老板看过来。
  怎么回事？小赵，事情还没解决？开发商刘老板，也就是领班的上级领导问道。
  马上，马上就处理好。领班站起来，一阵点头哈腰，我现在就去处理。
  黄老板往沙发背上一靠，脸色十分不快：我看这房屋合同还是别签了，让你们那位神秘房地产巨贾凌老板来签吧，我正好也认识认识他是个什么人物。
  领班一阵头疼，就因为不知道哪个报纸胡乱发挥，写了一篇报道全款购买3606的神秘老板的新闻稿，把他搞得焦头烂额，足足一个礼拜没睡觉，才好不容易把相关新闻都给撤下来了。
  但是官网上那个摇号结果公示，依然改不了，凌旭和郝可的名字还挂在最前面，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了。
  领班上报刘老板，刘老板告诉他，90平那个小户型无所谓，如果郝可表现得好，可以卖给他，但是3606必须是黄老板的。
  领班便立下军令状，一定帮刘老板解决掉凌旭，如果郝可不听话，90平的小户型也没他的份。
  于是，领班才想出今天早上这么一出故意刁难，他就是要先给郝可一个下马威，然后再利益诱惑一一很少有人能抗拒房子的诱惑一一只要分裂掉郝可和凌旭的利益共同体，逐个击破，那个凌旭看起来不善言辞，应该比郝可好对付。
  黄老板，你放心签合同，我小赵以名誉发誓，一定不会让那个姓凌的穷鬼影响到您。领班急忙说道。
  呵呵，黄老板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小赵，不值钱的东西，就不要拿来发誓了。
  领班面色尴尬。
  还不快去解决了那两个人！在这啰嗦什么！刘老板恼火。
  是，是。领班一阵点头哈腰，走出VIP接待室，在窗口员工的带领下，来到前台。
  就是他们两个。窗口员工指着郝可和娄文升。
  领班大步走上前，压根没把娄文升放在眼里，上下打量郝可：你的号已经作废了，你还来干什么？
  郝可冷笑一声，扬声说道：你说作废就作废！你们官网上可还挂着摇号结果公示呢？怎么，你们梧桐树湾这个盘是以后不打算开了？我合理合法选中的房，说没了就没了？
  这么一嚷嚷，顿时一群人往这边看热闹。
  什么合理合法，谁知道你用了什么黑客手段，上次就说过了，摇号软件后台显示你和那个凌旭，你们两个都有两个号！我已经问过公证处的人了，你们两个的号作废，在流程上没有问题。领班一背手，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我用黑客手段？太可笑了吧，又不是我摇的号！而且我完全按照流程来，凭什么要我承担你们软件出问题的损失？我看你们就是耍无赖，一不小心操作失误，把你们内定的人给顶掉了吧！郝可大声揭穿事实真相。
  领班脸上的横肉顿时一颤，恼羞成怒地瞪向郝可，这个看起来斯文瘦弱的小学老师，竟然敢当着酒吧打手出身的他大喊大叫，真以为他是吃素的呢！
  本来就在黄老板那里受了气的领班，正愁有气没处撒，对着郝可便使劲一推！
  郝可看出来他要动手了，急忙往旁边一闪，后面正在偷听两人对话的娄文升没防备，被领班当胸推了个趔趄。
  哎哟妈呀！娄文升向后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顿时，远远看热闹的人群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
  一辆方方正正的红旗轿车驶入梧桐树湾小区，沿着车道，一路开到售楼中心前。
  白底黑字的车牌，意味着这是政府机关的用车，而且还是领导级别的。
  只是此时售楼中心里正打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外面。
  红旗轿车找了个车位，规规正正地停下来。
  副驾驶车门打开，凌旭从里面钻了出来，一下子比车顶高出一截。
  他绕到后面，低头看车里的人。
  万建国和一个中年男领导坐在后座上，冲凌旭摆了摆手：小凌啊，你先去吧，签完合同出来再找我，我陪洪局长看看小区，你那个房子是3606吗？
  凌旭嗯了一声。
  行，你先去吧。万建国对司机说，小张，你把车往里面开一开。
  好嘞。司机得令，平稳地将车倒出来，继续向前驶去。
  从倒后镜里看着凌旭走进售楼中心，万建国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中年领导说：这次真是麻烦老洪你跟我专门来一趟了，没办法，小凌在我们这边是骨干力量，他非要在这里买房，我也劝不住，说是以前那个住处太破了，孩子在学校没面子，交不到朋友，唉。
  万老哥啊，你跟我客气什么，中年领导笑眯眯地说，你爱才，我懂得，安居才能乐业嘛，让你手下的骨干力量住在那种破败的小区，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合适，不过，住在人口太稠密的地方也不太合适，我们先看看吧。
  这中年领导是S市房管局的局长，专管一切房屋活动，万建国之所以会找他来，是因为凌旭是登记在册的大妖，又处于考核「人准证」的特殊时期，他的住处必须在房管局报备，房管局要派人来勘测周围情况，符合条件才能审批通过。
  说是一梯一户，刷卡到户，应该影响不到别人，我们再做几个特殊结界，问题不大。万建国笑呵呵地给洪局长介绍。
  那就好，那就好，最好小区里人口也不要太稠密。洪局长笑道。
  说是大户型小区，楼间距都比较开，他们那个楼临着河，旁边又有个高尔夫球场，人口稠密度肯定是不高的。
  我还以为这是个平价小区，没想到大隐隐于市啊哈哈。洪局长笑着调侃道，不过你们的工作毕竟事关重大，小凌能住在这种地方，也表现出我们政府引进高端人才政策的成效，是一件好事啊。
  两人一阵说笑，红旗轿车驶进三期大户型的院子。
  *
  另外一边，凌旭给郝可发了个消息，说他来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郝可回复，也不知道流程办完了没有。
  凌旭走进售楼中心大厅，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处，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打人了，打人了！售楼中心的经理打人了！
  买个房都要被打，我们韭菜也太惨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那天摇到1号2号的幸运儿，说是号作废了，选的房也不算数了，这搁谁能忍？
  凌旭听到此处，上前分开人墙，沉声道：让一让。
  1号2号，那说的不就是郝可和他！
  一想到郝可那么瘦弱单薄的人，竟然有人忍心打他，凌旭的拳头硬了。
  看热闹的时候的人墙总是很坚固，但凌旭通过人墙时，就像摩西分海一般顺利。
  无他，只是力气大了点。
  在哎呦哎呀的声音中，凌旭来到了包围圈内。
  第58章 郝老师私心如山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郝可现在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他看着凶神恶煞的领班，带着一帮高大的置业顾问，组成了一堵人墙，黑压压地往前面一横。
  管他多么占理，在武力面前，变得一钱不值。
  而支撑着这种霸道行为的，不仅仅是肌肉，还有藏在背后的开发商。
  金钱、权力，放任这种无理行为在售楼中心大厅里发生。
  公平公正是不存在的。
  你们这样，真的不怕捅到媒体上去么？郝可一咬牙，质问道。
  你有任何证据么？造谣可是违法行为，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领班狞笑道，要是你说的媒体就是你身后地上这位一一不好意思，他可是收了我们红包的。
  娄文升在地上哎呦哎呦了一会儿，这会才缓过来，揉着尾巴骨，慢慢爬起来。
  听到收红包三个字，娄文升刚想反驳，却突然想到什么，又瘪了下去。
  可恨！他确实收了红包！
  你能起来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娄文升头顶传来。
  娄文升诧异地抬起头，看到郝可正向他伸出手。
  明明知道他收了红包，还愿意关心他能不能起来。
  明明觉察到了他不是来主持正义，而是另有所图，却还愿意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那一瞬间，娄文升突然被眼前萍水相逢的郝可击中了。
  他老早就知道郝可是个好人，从欧阳阳的口中，从姐姐姐夫描述中。
  但是，那也是班主任出于职业责任感对学生和家长好而已。
  现在，这份好突然照耀在了娄文升身上。
  娄文升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郝可。
  郝可其实本来也没有对娄文升报什么太大期望，他只是想借着舆论监督的力量来扼制一下领班嚣张的气焰，但是，显然，这种算盘落空了。
  没抱期望，自然也没有失望。
  不过，娄文升毕竟是因为他才被推倒的，如果娄文升受了伤，他有义务带他去医院。
  起不来吗？郝可又问，要不然我叫个120？
  叫什么叫，我看你们就是想碰瓷！领班忽然大步走过来，要去夺郝可手中的手机。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热辣辣的风掠过脸颊。
  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售楼中心的天花板，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正在思考怎么突然就飞起来的时候，领班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要怎么着陆！
  身体先一步感受到了硬着陆的冲击力，领班感到后背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噼里啪啦一大堆东西从头顶落下来。
  意识有短暂的空白，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一大堆折断的木板和易拉宝中间，身上、身边地上铺着一大堆白色打印纸。
  耳边一阵死寂，然后是嗡嗡的鸣响。
  他听到噪音中有人惊叫：气功，这是硬气功！
  不对，这是失传已久的武当神功一一隔山打牛！
  厉害，真是厉害，明明没有碰到，就把人揍飞了！
  我被揍了吗？
  领班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脑袋。
  两行热乎乎的鼻血从领班脸上留下，他抹了一把嘴，看到一手红。
  忽然间，身上的痛觉好像复苏了，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架了，如同被卡车碾压过一般，尤其是左边颧骨和后背疼痛不已。